“二哥,不要走了,不要离开我们了!这三年来,我们直情是过着孤儿一般的生活!一会儿,以为找着了党了;——可是过一会儿,又摸不着了。多么难堪的苦闷!你和我们联系!你给我们解决组织问题!你来指挥我们第一赤卫队!”
但是周榕平静地告诉他道:“我多愿意不走!——可是我今天晚上就得走!我没时间回家了,可你为什么不回去看看他们?”周炳咬了咬嘴唇道:“我回去?我拿什么脸回去见他们?要是占领了广州,我就回去。”周榕笑了一笑道:“不要紧的,你还是回去看看吧。你表姐区苏不久也搬回省城来住。我们在香港同居了。五个月前,她养了一个男孩子,胖得很。你找她,就能打听我的消息。”周炳十分高兴,使劲碰了二哥一下,说:“要是二嫂回来了,我一定回去!”说着、说着,两个人拐进珠光里,走进了他们三姨爹区华的皮鞋作坊里。大家热闹寒暄了一阵,周炳悄悄拿眼睛四围打量一下这使他留下许多甜蜜回忆的老地方。这地方跟三年以前,五年以前,不,就是十年以前多么相似!区华仍然坐在铁砧子后面,区杨氏仍然坐在缝纫机后面。墙上仍然挂满了牛皮、布襆、鞋椬、鞋面,地上仍然铺满了铁钉、碎皮、黄蜡、麻线。太阳仍然强烈地照在天井里,到处仍然充满了皮硝的气息。只是这里没有了从前那种欢乐兴旺的情趣,显出冷冷清清的样子,这是第一件不同了。三姨区杨氏不再那么粗野泼辣,随意说笑,倒一直啰啰嗦嗦,埋怨他们不回广州,埋怨他们不记挂着爹娘,回头又反过来埋怨周炳好放区细单独回省城,叫她白天黑夜都担心害怕,不知道国民党会不会抓他,这是第二件不同了。三姨爹区华一见他们,就搔着那刚刚有几根花白的短头发,大骂国民党道:“你们做得对!那些伤天害理的角色不打倒,日子也没法过!不过我知道,光凭我也打不倒他们就是了!”这是第三件不同了。正思忆着,区华、区杨氏看见又是亲姨甥上门,又是亲姑爷上厅,就都解下围裙,一个要去打酒,一个要去烧水,都走开了。这里,周榕问起震南村的情況,周炳把那些打乡公所,胡杏被赶,农场要工,谭梹栖牲的谣言,后来何家又要人,西水成灾,巡视员李子木的下流行为,区细离队,南渡口抢粮,火烧稽査站等等十件大事,简单扼要地给他讲了一遍。周榕一边听着,一边点头,听完了就说: